我是孟小鵬。
更正確地說,五歲以前,大家叫我孟小鵬。
五歲以後,他們叫我「沒媽的孩子」。
七歲,他們叫我「連你爸也不要你了」。
十歲,他們又改了我的名字,叫做「你弟弟不是你弟弟」。
現在,我十五歲,我還不知道我該叫做什麼,或許你們能為我取個好名字也說不定。
媽,我想妳了。
媽,妳住的地方雜草太多了,有時候我想去找妳,但卻得撥開草堆、搬開大大小小的石頭才能看見妳。我本來想替妳換個新家,但是,妳的鄰居們直愣愣地看著我,他們大概捨不得妳走吧,我也怕你孤單寂寞,所以也就不幫妳蓋新房子了。
媽,我實在不喜歡鈴鐺的聲音。有時候去找妳,就會有人瘋狂地搖鈴,那聲音太刺耳了,妳能不能和管委會說說,請他們管管那些噪音。對了,有幾次我帶了些食物想和妳一塊兒吃,門口的警衛還會要我先找到妳的名字才能進去。但是說真的,那面牆上的名字太多了,編號也不整齊,每回都找了半天才看到妳的名字,真累人!能不能順便告訴他們,下回按照編號排,這樣,我就能在姓名海中迅速地找到妳了。
媽,妳的鄰居是愈來愈多了。但他們好像不大愛說話,每每我熱情地向他們打招呼,他們只是望著我看,並不太理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妳能幫我問嗎?不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麼,下次我去看妳的時候,也為他們帶些吧!他們好像很喜歡花,我瞧,去探望他們的人都會帶各式各樣的花去。
喏,就擺在他們的家門口。
那,之後我也買些花帶去,順道給妳買一束妳最喜歡的水仙,好不好?
媽,我收到妳的信了。我真是太開心了,想不到妳還寫信來關心我,我實在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妳知道我喜歡鵝黃色,所以用了這色的信封,上頭整齊地寫著「親愛的小鵬收」。(啊!妳提醒了我,我叫孟小鵬。)
(我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開信封口。
(慢慢地)慢慢地取出這封珍貴的信。
(用指頭捏著信的兩角)啟開信紙。
每一晚,我都要看妳寄來的信才睡得著。
媽,我真的想妳了。所以,我在妳家外面放了一個新的、咖啡色的信箱。
(我記得妳最喜歡咖啡色,妳說,因為爸爸喜歡看妳穿這色的套裝,很美。)
每當我想妳時,就寄一封信給妳。
想妳一次,就寄一封。
我知道妳也是,最近我常收到妳的來信,我想,妳大概是想我想得不得了吧!
現在住在我們家的那個阿姨對我很好,媽,妳不用擔心。但是她那個六歲的兒子有時候很頑皮,常常撕掉我的作業,爸爸也不管管他,我真無奈!
媽,最近爸常坐在書房裡,一個人,門關著。他從書房出來時,偶爾會到我房間來,和我說說話。當他說到「在天之靈」時,我忍不住抬頭,看看你會不會在那裡,也是如此望著我。
其實,在天之靈也好,地下有知也行,只要我和爸爸知道,看向天空,或是低頭望望泥土,就能與妳靠近一些,就不寂寞了。那,就好了。
(媽,原諒我,最後這段話是要留給爸爸的。)
爸,我知道是你,謝謝你。但你大概不知道──我愛你。
我永遠愛你。
是你,讓我想起我是孟小鵬。我知道,我知道是你。
我是孟小鵬,今年十五歲。
或是,你也可以叫我「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