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 英語三甲 何采容 <Amy>
〈Amy〉
為了方便未來留念,我想記錄一下 Amy 的事情。
Amy 誕生的時候,我小學三年級。我去了一間英語補習班上課,需要英文名
字,不認識任何英文字母的我,情急之下指向某張紙上的 Amy。
從此,我的身份在這個漫長的生命中便有不少個時刻會變成 Amy。也是在此
刻,我發現了 Amy 的方便性。任何一個場合,只要有外國人在,我都可以介紹自
己為 Amy——在西門町安利美特(賣動漫周邊的店)搭訕我的美國動漫迷、小時
候家裡請的移工看護姐姐、打工的兒美補習班裡那位英語母語者教師,還有我的
加籍前男友,都叫我 Amy。他們不是真的認識我。
大二的時候,我和朋友們在離學校步行約十五分鐘遠的地方租了一處家庭式
的、五房兩廳的大地方。我那時候受夠宿舍了(如果前室友們看見了:你們是滿
分的室友,只是我個人痛恨和五人擠在一起生活),當時的人際交往又需要隱私,
住家裡不是個放在桌上的選項。我很自然地告訴家人們「朋友邀我租房,我要搬
去外面」。沒經過多少抗爭,東西就都被載過去了。
自然,新的室友們和我都沒有笨到以為這種生活會多和諧,但這種首次如此
自由的氣息讓我們覺得值得一試。
有很多普通的日子被我忘掉了,但我永遠記得搬進去的第二天,甚至還沒決
定全身鏡該放在哪個位置時,我在那面老鏡子前聽到第一聲不和諧的噪音。
手機螢幕亮起來:「我到了」。
一個我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人在有著共同朋友們的群組說。
我對著自己、對著我的老朋友焦慮症深呼吸,叫自己冷靜、叫焦慮症乖乖待
好,不要出來見新朋友。然後,我仔細地掃視鏡子。
從頭看到腳的話,頭髮亂翹、五官扁平、雙頰乘載痘疤、膚色蠟黃、手臂有
一大排疤痕、小腹凸起、大腿和屁股爬滿傳說中的肥胖紋,小腿腫脹,還有好多腿毛。
這一刻,我一點也不悲傷於這個身體,只是很普通地在換衣時看著鏡子裡的
裸體。但從電腦流出的《黑色追緝令》原聲帶提醒了我一件事,那就是我有一個
沒有意義的名字,就像裡頭布魯斯•威利演的拳擊手布區一樣,他叫布區,但他
也可以叫傑克或班傑明,在計程車上和司機聊到名字的對話並不會有絲毫改變,
最終都會轉到「美國人的名字毫無意義」。此刻我的名字並不是在身分證上的那
個名字,而是從我開始覆誦 ABC 時才被給予的名字。我叫 Amy,有些同學叫我艾美。
我穿上滑結樂團的 T 恤,將粗肥的大腿塞進版型寬鬆的牛仔褲,抓起我唯一
的一個黑色腰包,開房門。我聽見客廳有不認識的聲音。
我現在是 Amy。
沒問題,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我的名字。
Amy 非常擅長處理焦慮情緒,因為那是我在台上朗讀、背誦,總之說英文時
用的名字;那是我在加拿大人的客廳面對著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冰上曲棍球比賽畫
面時打哈哈用的名字;那是我小時候坐在學校的管弦樂團裡面被指揮點名時用的
名字——其實他們叫我「小一」,因為我坐第一小提琴。他們甚至懶得指明是哪
一把第一小提琴。但對我來說,這些名字都是 Amy。
那個人站在客廳對我揮手,我也揮回去。
「嗨。」
「嗨。」
就像我們認識彼此一樣。
「你不要開我們玩笑喔。」他一面說,「我剛剛從她的房間出來。」一面指向我朋友。
「什麼意思?」我說。我當下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有啦,就不要誤會。」
我聽懂了。Amy 猶豫了一下該不該笑他的笑話,後來我決定說:「不,我們不會那樣。」
「我們」是指我的朋友們。我們不會開這種性玩笑。倒不是在強調誰對誰錯,
單純就是「我們不會那樣」。
似乎沒有人針對我說的話繼續追加什麼句子。有趣的是經過幾小時的閒聊,
我記住了對方的名字,也記住對方對著正在抽菸的我說「我以為你沒有......就是
不會那樣。」
「哈哈,沒有啦,我也沒有很常這樣。」Amy 把菸熄掉。哪樣?
他十分鐘前覺得 Amy 不是他的同類。
在教育大學裡,大家都靠這種基礎的方式判斷哪些人是自己的同類,所以我
能理解為什麼這裡的學生都會對抽菸這類事下自己的註腳。但再往後的事情,大
家就不太會像這樣下註腳了,比如「這個人會拿什麼事情開玩笑」,或「這個人
對哪些事物抱持熱情」等等。
而現在,Amy 或許入圍了。
「你抽什麼?」
「金媽。」Amy 說,「好像算重?」她有時候會對這種事情抱持莫名的驕傲。
「沒有啊。XXX 才重。」他說。用 XXX 替換是因為我真的忘了他當時說了什
麼菸。我根本不懂菸,Amy 會裝作她懂,但我真的不懂。
這段對話最後轉向哪裡,我沒有留意過。但一來一往之後,我在煙霧之中理
解一件事,那就是把「我」替換成「Amy」以後,我就可以「是」任何東西,也
可以「不是」任何東西,隨別人說了算。好比那個當下,那位新朋友說了算。我
可以認識他、可以不會抽菸,也可以是個會抽菸但不懂菸的裝酷白癡大學生;我
可以是一個陌生人、可以是三十分鐘內的心靈之友,也可以到達「甚至連陌生人
都不是」等級的什麼都不是。Amy 在那刻開始變成我喜歡的名字,比如《宅男行
不行》或《荒唐分局》裡聰明但怪異的兩位 Amy,還有在我各種讀書的階段認識
的,百種樣態的 Amy 們,我都很喜歡。就連我自己,在變成一個沒有固定型態的
樣子以後,都更討喜了一點。
我想起剛進入英語系時,大家紛紛在第一次班會前換掉自己以前取的蠢英文
名,而我就在宿舍的床上縮著,想著「還有一個加拿大人會叫我 Amy」,沒有思
考該改取什麼酷名字的那個晚上。
就像那些不在乎我的人忘掉了我的名字一樣,我愛的人也是在每個看著冰上
曲棍球比賽轉播的早上叫我 Amy,從來不知道我的本名,就這麼叫著那個隨他定義的 Amy。
美國人的名字沒有意義。我想著這句話。
加拿大人又被忘記了,那個熱愛冰上曲棍球的民族就像他們沒特色的名字一樣讓人容易忘記。
每當加拿大人被世界遺忘,我就想問為什麼台灣人這麼喜歡給自己取一個免
洗的英文名,捨棄有意義的名字?你叫家豪,因為你是讓我們家自豪的孩子、你
在兔年出生,所以取名時選擇有「艸」字頭的字還不錯、你出生時,算命老師說
若不取二十五劃的名字會衰一輩子......
好像叫 Amy 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背負我家的面子,不用考慮十二生肖,也
不用擔心衰一輩子,好像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
正因為是 Amy,所以承擔一切焦慮、痛苦都無所謂;正因為是 Amy,我可以
在不同人面前有不同的樣子;正因為是 Amy,我可以把自己和人們隔開來,那是一個完美的距離。
或許從英語系畢業之後,就不會有人再叫我 Amy 了,而我突然有點害怕在那之後的一切。
但我至少以此文留下了「Amy」對我而言代表的一部分故事和意義。希望這
兩千多字會讓我永遠記得 Amy。
〈Amy〉
為了方便未來留念,我想記錄一下 Amy 的事情。
Amy 誕生的時候,我小學三年級。我去了一間英語補習班上課,需要英文名
字,不認識任何英文字母的我,情急之下指向某張紙上的 Amy。
從此,我的身份在這個漫長的生命中便有不少個時刻會變成 Amy。也是在此
刻,我發現了 Amy 的方便性。任何一個場合,只要有外國人在,我都可以介紹自
己為 Amy——在西門町安利美特(賣動漫周邊的店)搭訕我的美國動漫迷、小時
候家裡請的移工看護姐姐、打工的兒美補習班裡那位英語母語者教師,還有我的
加籍前男友,都叫我 Amy。他們不是真的認識我。
大二的時候,我和朋友們在離學校步行約十五分鐘遠的地方租了一處家庭式
的、五房兩廳的大地方。我那時候受夠宿舍了(如果前室友們看見了:你們是滿
分的室友,只是我個人痛恨和五人擠在一起生活),當時的人際交往又需要隱私,
住家裡不是個放在桌上的選項。我很自然地告訴家人們「朋友邀我租房,我要搬
去外面」。沒經過多少抗爭,東西就都被載過去了。
自然,新的室友們和我都沒有笨到以為這種生活會多和諧,但這種首次如此
自由的氣息讓我們覺得值得一試。
有很多普通的日子被我忘掉了,但我永遠記得搬進去的第二天,甚至還沒決
定全身鏡該放在哪個位置時,我在那面老鏡子前聽到第一聲不和諧的噪音。
手機螢幕亮起來:「我到了」。
一個我根本不知道名字的人在有著共同朋友們的群組說。
我對著自己、對著我的老朋友焦慮症深呼吸,叫自己冷靜、叫焦慮症乖乖待
好,不要出來見新朋友。然後,我仔細地掃視鏡子。
從頭看到腳的話,頭髮亂翹、五官扁平、雙頰乘載痘疤、膚色蠟黃、手臂有
一大排疤痕、小腹凸起、大腿和屁股爬滿傳說中的肥胖紋,小腿腫脹,還有好多腿毛。
這一刻,我一點也不悲傷於這個身體,只是很普通地在換衣時看著鏡子裡的
裸體。但從電腦流出的《黑色追緝令》原聲帶提醒了我一件事,那就是我有一個
沒有意義的名字,就像裡頭布魯斯•威利演的拳擊手布區一樣,他叫布區,但他
也可以叫傑克或班傑明,在計程車上和司機聊到名字的對話並不會有絲毫改變,
最終都會轉到「美國人的名字毫無意義」。此刻我的名字並不是在身分證上的那
個名字,而是從我開始覆誦 ABC 時才被給予的名字。我叫 Amy,有些同學叫我艾美。
我穿上滑結樂團的 T 恤,將粗肥的大腿塞進版型寬鬆的牛仔褲,抓起我唯一
的一個黑色腰包,開房門。我聽見客廳有不認識的聲音。
我現在是 Amy。
沒問題,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我的名字。
Amy 非常擅長處理焦慮情緒,因為那是我在台上朗讀、背誦,總之說英文時
用的名字;那是我在加拿大人的客廳面對著自己根本看不懂的冰上曲棍球比賽畫
面時打哈哈用的名字;那是我小時候坐在學校的管弦樂團裡面被指揮點名時用的
名字——其實他們叫我「小一」,因為我坐第一小提琴。他們甚至懶得指明是哪
一把第一小提琴。但對我來說,這些名字都是 Amy。
那個人站在客廳對我揮手,我也揮回去。
「嗨。」
「嗨。」
就像我們認識彼此一樣。
「你不要開我們玩笑喔。」他一面說,「我剛剛從她的房間出來。」一面指向我朋友。
「什麼意思?」我說。我當下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有啦,就不要誤會。」
我聽懂了。Amy 猶豫了一下該不該笑他的笑話,後來我決定說:「不,我們不會那樣。」
「我們」是指我的朋友們。我們不會開這種性玩笑。倒不是在強調誰對誰錯,
單純就是「我們不會那樣」。
似乎沒有人針對我說的話繼續追加什麼句子。有趣的是經過幾小時的閒聊,
我記住了對方的名字,也記住對方對著正在抽菸的我說「我以為你沒有......就是
不會那樣。」
「哈哈,沒有啦,我也沒有很常這樣。」Amy 把菸熄掉。哪樣?
他十分鐘前覺得 Amy 不是他的同類。
在教育大學裡,大家都靠這種基礎的方式判斷哪些人是自己的同類,所以我
能理解為什麼這裡的學生都會對抽菸這類事下自己的註腳。但再往後的事情,大
家就不太會像這樣下註腳了,比如「這個人會拿什麼事情開玩笑」,或「這個人
對哪些事物抱持熱情」等等。
而現在,Amy 或許入圍了。
「你抽什麼?」
「金媽。」Amy 說,「好像算重?」她有時候會對這種事情抱持莫名的驕傲。
「沒有啊。XXX 才重。」他說。用 XXX 替換是因為我真的忘了他當時說了什
麼菸。我根本不懂菸,Amy 會裝作她懂,但我真的不懂。
這段對話最後轉向哪裡,我沒有留意過。但一來一往之後,我在煙霧之中理
解一件事,那就是把「我」替換成「Amy」以後,我就可以「是」任何東西,也
可以「不是」任何東西,隨別人說了算。好比那個當下,那位新朋友說了算。我
可以認識他、可以不會抽菸,也可以是個會抽菸但不懂菸的裝酷白癡大學生;我
可以是一個陌生人、可以是三十分鐘內的心靈之友,也可以到達「甚至連陌生人
都不是」等級的什麼都不是。Amy 在那刻開始變成我喜歡的名字,比如《宅男行
不行》或《荒唐分局》裡聰明但怪異的兩位 Amy,還有在我各種讀書的階段認識
的,百種樣態的 Amy 們,我都很喜歡。就連我自己,在變成一個沒有固定型態的
樣子以後,都更討喜了一點。
我想起剛進入英語系時,大家紛紛在第一次班會前換掉自己以前取的蠢英文
名,而我就在宿舍的床上縮著,想著「還有一個加拿大人會叫我 Amy」,沒有思
考該改取什麼酷名字的那個晚上。
就像那些不在乎我的人忘掉了我的名字一樣,我愛的人也是在每個看著冰上
曲棍球比賽轉播的早上叫我 Amy,從來不知道我的本名,就這麼叫著那個隨他定義的 Amy。
美國人的名字沒有意義。我想著這句話。
加拿大人又被忘記了,那個熱愛冰上曲棍球的民族就像他們沒特色的名字一樣讓人容易忘記。
每當加拿大人被世界遺忘,我就想問為什麼台灣人這麼喜歡給自己取一個免
洗的英文名,捨棄有意義的名字?你叫家豪,因為你是讓我們家自豪的孩子、你
在兔年出生,所以取名時選擇有「艸」字頭的字還不錯、你出生時,算命老師說
若不取二十五劃的名字會衰一輩子......
好像叫 Amy 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背負我家的面子,不用考慮十二生肖,也
不用擔心衰一輩子,好像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
正因為是 Amy,所以承擔一切焦慮、痛苦都無所謂;正因為是 Amy,我可以
在不同人面前有不同的樣子;正因為是 Amy,我可以把自己和人們隔開來,那是一個完美的距離。
或許從英語系畢業之後,就不會有人再叫我 Amy 了,而我突然有點害怕在那之後的一切。
但我至少以此文留下了「Amy」對我而言代表的一部分故事和意義。希望這
兩千多字會讓我永遠記得 Amy。
第二名 語四甲 施妮 <痂>
〈痂〉
久違的回歸宿舍生活,我卻怎麼也不能習慣。
這裡是熙熙攘攘的世界,電梯裡大聲喧鬧的人們,就是回到房間還是脫離不
了社交生活。在外頭住了一年,我才發現自己其實可以很安靜,當初掙扎著不願
自己一個人住,現下反倒想念的很。許是加上一年來家裡的許多事,開學才第二
週,已經不知道幾次力不從心的絕望衝上心頭,撞擊著心口上的痂。
但許是學期初的課業還不夠繁忙,我竟然還能硬是走到了期中,直至那次重
感冒。逐漸變調了,先是身體,然後是心裡,好像都被一種太厲害的病毒佔據,
心口的痂幾次被掀起。看似病毒太猛,但我心裡清楚,那些痂會裂開,是因為它
們總是一層一層堆疊上去,還未乾透平整,就又被急慌慌的鋪上一層。而感冒,
不過是那最後一根稻草,讓一切嘩一聲傾瀉,自己再若無其事的飄落。
曾經在期中考和試教的前後夾擊,我也硬是背著這根稻草又走了一段路。記
得那時一邊 瘋狂的咳一邊討論音樂教案,一邊看著眼色一邊強顏歡笑的安慰組
員自己沒有確診,順便消遣自己會不會下週上台用啞了的嗓子試教音樂。人前我
總還是盡我所能的想再試試,不知道自己能笑得多燦爛,就算只是虛無的幾聲笑,
我也渴望能蓋過心裡那塊痂。但空虛像是黑洞,時間長了,我發現那些笑聲、人
群都在外面,還是只有我爬不出這個深坑。洞口的光很亮卻很遠,我試著掙扎著
朝那,渴望能有隻手抓住我,想向一些值得傾訴的她們袒露自己的傷痕;然而要
顧慮的事太多了,我也不擅長將細碎的情緒整理成言詞,這一件件都壓著我離洞口越來越遠。
每每想朝著光爬出,卻總是摔落得愈重,一次次的潰堤,身上愈來愈多大大
小小的痂。最後用盡全力擠出的勇氣,想開口卻看見她們的眼裡有光,話裡是輕
鬆自在的閒聊,我只能把用勇氣包裹的黑暗再放回心口,深怕黑暗沾染了她們亮
白的生活。於是我選擇了諮商。
第一次諮商我記憶猶新。
從申請到諮商中間隔了一段日子,靠著 20 年來的壓抑功力,這段時日我「好
像」蠻平靜。因此在面談之前我甚至有點後悔申請了諮商,但隨著諮商老師開口:
「我們要從哪裡開始聊呢? 你可以說說你最近的生活。」大概五秒,最多十秒,
才說了一兩句,我的眼淚就不爭氣的的流下。這是我最害怕的。不知為何每當我
情緒激動時,眼淚就會不自主的落下,也因此我一直沒辦法向大家分享這些挑起
我大量情緒的事,不然恐怕聆聽者也會十分錯愕吧。但面談當下,我暗自決定一
定要試著釐清一切,任憑眼淚沾濕了口罩我還是硬著頭皮講了許多。好不容易說
到了一個段落,我才一邊拭淚,一邊不好意思的觀察老師的反應。老師可能也有
20 年的功力, 她像是見怪不怪的等待我平復情緒,才開口同我整理事件和想法。
第一次,我被允許帶著眼淚說出這麼多自己的想法,又痛又爽快,思緒被整
理成一句句摻著鹹味的話語,我好像慢慢知道了自己為什麼痛。後面二、三次的
面談,有時很順利,有時則也會理不清情緒。而那些找不到情緒的事件不約而同
的指向同一處,是被我藏的最深的——家人。每每談到有關家人,我都得停下來
緩緩,像是先戴上手套、拿好工具,然後再開始挖掘。挖的淺了,老師便會引導
我,讓害怕挖深了會痛的我也能放膽去探索,直到一切都一目了然。就這樣幾次
面談下來,我以為自己已經開始結痂。確實,我是感受到一些微小的變化,也學
會刻意的獨處去聽見自己的聲音,譬如一個人在家教後去電話亭 k 歌、一個人跑
去那些想去很久的地方。
但在每一次諮商老師引導我說出感受或做法時,我總是語塞,然後不只一次
的用「太抽象」、「不善想像」來搪塞。「你可以先試試再調整、修正,有什麼事
可以嘗試的嗎?」老師像是給我了台階般又拋出了引導語。思忖片刻,我硬是擠
出了一句:「下下週的元旦連假我想回屏東,然後在客廳待久一點。」「很好啊!
試了之後再慢慢的去找到對的方法。」未曾想我的回答 ,老師好像很是滿意。
通常像是元旦這樣長的連假,大一之後我就不曾再回過家裡了。太長了,光是想
像著和爸媽擠在屋子五天,這樣的畫面吸附的情緒就足以讓我卻步。但這次我打
算試著相信自己和老師,不管了,反正距離連假還有的是時間。
諮商隔天晚上,電話響起,手機上大大的兩個字寫著媽媽,我知道一旦按下
了接通鍵,勢必會有翻雲覆雨的情緒襲來,於是先深吸了一口氣。想起老師的話,
想起諮商時學到的一切, 我試圖讓自己不被捲進電話裡的漩渦,照著諮商時學
到的,我讓自己跳脫在情境外。挺順利的,原本。但在聽見媽媽說想請長假休息
半年也照顧去年心肌梗塞以來身體一直不見好的爸爸,瞬間我又陷入了恐懼:「這
樣沒了生活重心怎麼辦?」、「這樣每天太多空閒時間她又會窮緊張吧?」;以及
一點忿忿不平:「為什麼犧牲的總是她?」、「那妳的身體呢?」。
各種念頭在心口裡堆疊,我害怕極了,急忙按住心口的痂。
我再一次試圖冷靜下來。
「沒錯,我必須冷靜,這是媽媽的決定,不是我的。」默念了幾次,我將耳
朵再次貼近握著手機的右手。話題不知怎麼的早就變成哥哥在台北都得很早起這
件事,對了,我這才想起,媽媽她總是激昂且快速的同時談論很多事。這下子我
總算能靜靜地聽,對於媽媽向我說的哥哥的事,我一直以來都是能平淡的在她需
要時提供建議,也許是哥哥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穩穩的做著那些該做的事吧,不
像我。很快的,通話到了尾聲,伴隨著最後一聲再見,我緊繃的神經也瞬間鬆懈。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上頭顯示著一小時十二分,竟然,我撐過來了。
隔週的諮商,我和老師提到了這次通話。我告訴她我很訝異自己能夠如此場
「成功」的和媽媽通話,除了一小段的瀕臨失敗,我好像大概掌握了老師所說的
而不被牽入情境裡。老師說我這是掌握了那些而帶來的效果,當我改變後一切都
會不同的。我聽了老師說的話,心底暗暗 還是覺得太抽象,但還是點點頭接受
老師的解釋。爾後的幾天,我也試著用類似的感覺去應對那些帶有龐大情緒的刺
激,意外的一切都挺順利,我不再向先前那般敏感和焦慮;但有時身邊的她們綻
放著笑容向我分享喜悅,我似乎忘了該如何像先前那般回應,反而是照著一套
SOP 來輸出反應。這樣的麻木讓我覺得更有安全感,雖然像是少了些什麼。
就這樣,連著幾天,我感覺的應對進退越發純熟,對於即將迎來的五天連假
該如何度過,可以說是信心滿滿。搭車南下的這一天了,收拾著行李,我感覺心
口熱熱的,也許是興奮和激動的緣故吧。一如既往,為了沒打全疫苗的爸媽要求,
搭車前我拿出了快篩試劑,準備做回家前的最後一項例行公事。我熟練地拆開包
裝,一邊轉動著細長的棉花棒戳進鼻子直至受阻,接著將棉花棒折進裝有試驗液
的塑膠瓶。接著靜置幾秒,我將塑膠瓶插上滴管,滴、滴、滴、滴、 滴,液體
肉眼可見的快速在試驗劑上移動。
一條線,兩條線!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試驗劑上慢慢浮現的兩條紅線,就像
兩個大大的紅色叉叉,無情的畫在原本編撰已久的「連假五天陪爸媽的計畫書」
上。一股複雜的情緒油然而生,是什麼?我再次用諮商時學到的方法,深吸一口
氣,我用手摸了摸心口那塊痂,冷靜的感受結裡頭的悸動。 我發現了淺淺的一
點蕩漾,有點像是鬆了口氣。只有這樣嗎?我不死心,甩甩手再次慎重其事的將
雙手按住心口,試圖接收到更多感受。我能感覺到心裡有許許多多的私語聲,聚
精神神,我祈求私語者請求再說一遍。
這次我聽見心口的低語,聲音雖小卻格外清晰沈穩。
「啊!不用回去了呢。」
瞬間,我明白了。 原來有些痂是一輩子都不會掉的。
〈痂〉
久違的回歸宿舍生活,我卻怎麼也不能習慣。
這裡是熙熙攘攘的世界,電梯裡大聲喧鬧的人們,就是回到房間還是脫離不
了社交生活。在外頭住了一年,我才發現自己其實可以很安靜,當初掙扎著不願
自己一個人住,現下反倒想念的很。許是加上一年來家裡的許多事,開學才第二
週,已經不知道幾次力不從心的絕望衝上心頭,撞擊著心口上的痂。
但許是學期初的課業還不夠繁忙,我竟然還能硬是走到了期中,直至那次重
感冒。逐漸變調了,先是身體,然後是心裡,好像都被一種太厲害的病毒佔據,
心口的痂幾次被掀起。看似病毒太猛,但我心裡清楚,那些痂會裂開,是因為它
們總是一層一層堆疊上去,還未乾透平整,就又被急慌慌的鋪上一層。而感冒,
不過是那最後一根稻草,讓一切嘩一聲傾瀉,自己再若無其事的飄落。
曾經在期中考和試教的前後夾擊,我也硬是背著這根稻草又走了一段路。記
得那時一邊 瘋狂的咳一邊討論音樂教案,一邊看著眼色一邊強顏歡笑的安慰組
員自己沒有確診,順便消遣自己會不會下週上台用啞了的嗓子試教音樂。人前我
總還是盡我所能的想再試試,不知道自己能笑得多燦爛,就算只是虛無的幾聲笑,
我也渴望能蓋過心裡那塊痂。但空虛像是黑洞,時間長了,我發現那些笑聲、人
群都在外面,還是只有我爬不出這個深坑。洞口的光很亮卻很遠,我試著掙扎著
朝那,渴望能有隻手抓住我,想向一些值得傾訴的她們袒露自己的傷痕;然而要
顧慮的事太多了,我也不擅長將細碎的情緒整理成言詞,這一件件都壓著我離洞口越來越遠。
每每想朝著光爬出,卻總是摔落得愈重,一次次的潰堤,身上愈來愈多大大
小小的痂。最後用盡全力擠出的勇氣,想開口卻看見她們的眼裡有光,話裡是輕
鬆自在的閒聊,我只能把用勇氣包裹的黑暗再放回心口,深怕黑暗沾染了她們亮
白的生活。於是我選擇了諮商。
第一次諮商我記憶猶新。
從申請到諮商中間隔了一段日子,靠著 20 年來的壓抑功力,這段時日我「好
像」蠻平靜。因此在面談之前我甚至有點後悔申請了諮商,但隨著諮商老師開口:
「我們要從哪裡開始聊呢? 你可以說說你最近的生活。」大概五秒,最多十秒,
才說了一兩句,我的眼淚就不爭氣的的流下。這是我最害怕的。不知為何每當我
情緒激動時,眼淚就會不自主的落下,也因此我一直沒辦法向大家分享這些挑起
我大量情緒的事,不然恐怕聆聽者也會十分錯愕吧。但面談當下,我暗自決定一
定要試著釐清一切,任憑眼淚沾濕了口罩我還是硬著頭皮講了許多。好不容易說
到了一個段落,我才一邊拭淚,一邊不好意思的觀察老師的反應。老師可能也有
20 年的功力, 她像是見怪不怪的等待我平復情緒,才開口同我整理事件和想法。
第一次,我被允許帶著眼淚說出這麼多自己的想法,又痛又爽快,思緒被整
理成一句句摻著鹹味的話語,我好像慢慢知道了自己為什麼痛。後面二、三次的
面談,有時很順利,有時則也會理不清情緒。而那些找不到情緒的事件不約而同
的指向同一處,是被我藏的最深的——家人。每每談到有關家人,我都得停下來
緩緩,像是先戴上手套、拿好工具,然後再開始挖掘。挖的淺了,老師便會引導
我,讓害怕挖深了會痛的我也能放膽去探索,直到一切都一目了然。就這樣幾次
面談下來,我以為自己已經開始結痂。確實,我是感受到一些微小的變化,也學
會刻意的獨處去聽見自己的聲音,譬如一個人在家教後去電話亭 k 歌、一個人跑
去那些想去很久的地方。
但在每一次諮商老師引導我說出感受或做法時,我總是語塞,然後不只一次
的用「太抽象」、「不善想像」來搪塞。「你可以先試試再調整、修正,有什麼事
可以嘗試的嗎?」老師像是給我了台階般又拋出了引導語。思忖片刻,我硬是擠
出了一句:「下下週的元旦連假我想回屏東,然後在客廳待久一點。」「很好啊!
試了之後再慢慢的去找到對的方法。」未曾想我的回答 ,老師好像很是滿意。
通常像是元旦這樣長的連假,大一之後我就不曾再回過家裡了。太長了,光是想
像著和爸媽擠在屋子五天,這樣的畫面吸附的情緒就足以讓我卻步。但這次我打
算試著相信自己和老師,不管了,反正距離連假還有的是時間。
諮商隔天晚上,電話響起,手機上大大的兩個字寫著媽媽,我知道一旦按下
了接通鍵,勢必會有翻雲覆雨的情緒襲來,於是先深吸了一口氣。想起老師的話,
想起諮商時學到的一切, 我試圖讓自己不被捲進電話裡的漩渦,照著諮商時學
到的,我讓自己跳脫在情境外。挺順利的,原本。但在聽見媽媽說想請長假休息
半年也照顧去年心肌梗塞以來身體一直不見好的爸爸,瞬間我又陷入了恐懼:「這
樣沒了生活重心怎麼辦?」、「這樣每天太多空閒時間她又會窮緊張吧?」;以及
一點忿忿不平:「為什麼犧牲的總是她?」、「那妳的身體呢?」。
各種念頭在心口裡堆疊,我害怕極了,急忙按住心口的痂。
我再一次試圖冷靜下來。
「沒錯,我必須冷靜,這是媽媽的決定,不是我的。」默念了幾次,我將耳
朵再次貼近握著手機的右手。話題不知怎麼的早就變成哥哥在台北都得很早起這
件事,對了,我這才想起,媽媽她總是激昂且快速的同時談論很多事。這下子我
總算能靜靜地聽,對於媽媽向我說的哥哥的事,我一直以來都是能平淡的在她需
要時提供建議,也許是哥哥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穩穩的做著那些該做的事吧,不
像我。很快的,通話到了尾聲,伴隨著最後一聲再見,我緊繃的神經也瞬間鬆懈。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上頭顯示著一小時十二分,竟然,我撐過來了。
隔週的諮商,我和老師提到了這次通話。我告訴她我很訝異自己能夠如此場
「成功」的和媽媽通話,除了一小段的瀕臨失敗,我好像大概掌握了老師所說的
而不被牽入情境裡。老師說我這是掌握了那些而帶來的效果,當我改變後一切都
會不同的。我聽了老師說的話,心底暗暗 還是覺得太抽象,但還是點點頭接受
老師的解釋。爾後的幾天,我也試著用類似的感覺去應對那些帶有龐大情緒的刺
激,意外的一切都挺順利,我不再向先前那般敏感和焦慮;但有時身邊的她們綻
放著笑容向我分享喜悅,我似乎忘了該如何像先前那般回應,反而是照著一套
SOP 來輸出反應。這樣的麻木讓我覺得更有安全感,雖然像是少了些什麼。
就這樣,連著幾天,我感覺的應對進退越發純熟,對於即將迎來的五天連假
該如何度過,可以說是信心滿滿。搭車南下的這一天了,收拾著行李,我感覺心
口熱熱的,也許是興奮和激動的緣故吧。一如既往,為了沒打全疫苗的爸媽要求,
搭車前我拿出了快篩試劑,準備做回家前的最後一項例行公事。我熟練地拆開包
裝,一邊轉動著細長的棉花棒戳進鼻子直至受阻,接著將棉花棒折進裝有試驗液
的塑膠瓶。接著靜置幾秒,我將塑膠瓶插上滴管,滴、滴、滴、滴、 滴,液體
肉眼可見的快速在試驗劑上移動。
一條線,兩條線!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試驗劑上慢慢浮現的兩條紅線,就像
兩個大大的紅色叉叉,無情的畫在原本編撰已久的「連假五天陪爸媽的計畫書」
上。一股複雜的情緒油然而生,是什麼?我再次用諮商時學到的方法,深吸一口
氣,我用手摸了摸心口那塊痂,冷靜的感受結裡頭的悸動。 我發現了淺淺的一
點蕩漾,有點像是鬆了口氣。只有這樣嗎?我不死心,甩甩手再次慎重其事的將
雙手按住心口,試圖接收到更多感受。我能感覺到心裡有許許多多的私語聲,聚
精神神,我祈求私語者請求再說一遍。
這次我聽見心口的低語,聲音雖小卻格外清晰沈穩。
「啊!不用回去了呢。」
瞬間,我明白了。 原來有些痂是一輩子都不會掉的。
第三名 語四甲 鄭守志 <流浪的雙眼>
〈流浪的雙眼〉
這是一則關於遺棄的故事:在某個燥熱,光線卻彷彿冬季般冷漠的早晨,我
和弟弟合力棄養一隻天竺鼠。
天竺鼠是在大賣場盡頭的寵物店遇見的。此前,關於家中的寵物,我僅有的
記憶是養在混濁的水中,終日泅游不曾闔眼的孔雀魚。我甚至懷疑牠們真的是寵
物,牠們的缸中似乎是另一個世界,隔著水望進去,我看見牠們往兩側游,一邊
眼睛卻一直向著我,我無法從中讀出任何思緒。牠們的存在,只令我想起晚餐時
以蒜瓣爆炒的吻仔魚。投注更多的情感,也只顯得累贅。
寵物店裡的那些彷彿才是真的寵物,一走進店裡,小小的刺蝟、倉鼠或巴西
龜,同時用小小的雙眼看向你。那些眼神好像牠們都已經流浪許久,好像把自己
經歷的所有時光,打磨成一對惹人憐愛的眼睛,時刻等待被誰所豢養,共同進入
一個溫暖的家。我猜想,人們與寵物的關係,往往是透過這樣的幻覺所起的。
然而當時的我,幾乎害怕回望那些小小的動物。那時我約莫八歲,已經模模
糊糊感覺到,自己的好奇心有時也令人恐懼。就像第一次拿放大鏡與陽光燒掉紙
片,就不由自主想點燃自己的手;就像偶爾把公園的蝴蝶籠進掌心,就下意識想
折斷那對閃爍的翅膀。倘若我真的擁有了那些小小的生命,我或許會成為一個以
掐死倉鼠,或拔下刺蝟的刺為樂的孩子。
大一點的動物更令我安心,例如貓,或狗,因為我更害怕被牠們所傷。
或許礙於空間狹仄,這間寄居於大賣場一角的寵物店沒有貓狗,體型最大的
只有迷你兔。我總是一邊看著牠們蹙動鼻頭的模樣,一邊央求母親買回家養。
「不行,」母親說:「牠們太會吃,我們家養不起。」
每次造訪寵物店,都在這樣的對話中收場。我並不特別悲傷,因為心底也知
道自己並不真的想要一隻迷你兔,或者刺蝟。
直到後來,又一次光顧那間寵物店,我發現兔籠旁邊多出另一個籠子,裡頭
幾隻體型相仿的動物蠢動著。一開始我以為不過是另一種兔子,但當我從牠們的
臉孔,看見近似倉鼠的輪廓時,我忍不住抽了口氣。
「這是天竺鼠,」寵物店的店員湊上來,以帶點甜膩的熱切語氣說:「弟弟
你看,是不是很可愛?」
我無法回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一隻天竺鼠。牠的毛髮就像柔軟的稻穗與雪
原,不可思議地安放在同一個軀體,隨著呼吸而顫動。而牠的眼神就像所有寵物
店中待主的同類,是一對渴望著愛的、流浪多時的黑洞。從中,我看見自己和牠,
在一個有冷氣與陽光的房間,共同蜷縮於一個擁抱。
啊,我需要牠。我需要這份幻覺。
我此生不曾激烈地向我母親索求什麼,但那次我是真的打算要是母親不帶走
牠,我就會在賣場都熄燈後,跟牠一起窩在彼此眼睛的黑暗裡。母親終於妥協,
遞出鈔票的瞬間,母親的手沒有顫抖,但指節帶點疼痛的意味。
我和弟弟合力拎著籠子上車,讓牠坐在我們之間。在我們所住的城市,那天
不過是一個尋常明亮的夜晚。然而車子每駛過一盞路燈,籠中的天竺鼠全身毛髮
也就依次點亮。我一面看著,一面思索要為牠取怎樣的名字。無論如何,我想必
須是個明亮的名字。
二十分鐘的車程像能永恆地延續下去。終於抵達家中,我立刻替牠打開籠門,
任牠以細小的手爪攀上我的身體。如此柔軟而溫暖的生命。當我極近的凝視著牠,
就彷彿看見異地的景色。我想像著未來,未來我們將擁有彼此的陪伴。我們可以
長久望著彼此幽黑的雙眼,直到被我們的倒影所填滿。我們可以。
玩到後來,到了我和弟弟該睡覺的時間了(小學期間,家裡規定小孩子的熄
燈時間是九點),我跟母親說天竺鼠恐怕還沒吃晚飯,母親於是從冰箱的蔬果室
中撈出一條紅蘿蔔,放進籠中。我們從旁觀看,天竺鼠快速而猛烈的啃咬著,脆
裂和咀嚼的聲音不曾停歇。五分鐘後,紅蘿蔔已經從牠手裡消失。
當下所有人心中都是愕然的,甚至連我亦是,原先那些相伴的美夢,就在啃
食的聲響中,被鑿出微小的裂痕。
後來這樣的夢甚至來不及粉碎,母親就只說:「沒辦法,養不起,明天把牠送給別人。」
我立刻哽咽著反抗了起來(年幼的我已經被灌輸不可輕易哭泣的觀念),但
比起先前在賣場時的請求,顯得虛弱得多。最後母親也並不妥協,只是說了一句:
「我再考慮。」然後將我和弟弟趕回房間,我回望牠一眼,天竺鼠似乎沒有神情
可言,只是嘴裡依舊嚼動著。
幽暗的房裡,弟弟只是重複著啜泣,而我不曾闔眼,藉著弟弟的哭聲想像天
竺鼠的哭聲。天竺鼠也會哭嗎?對於自己即將遭到遺棄的命運,牠也會感到悲傷嗎?
隔天早晨,我靜靜走到母親面前,以自己的沉默,作為對母親最後的哀求。
而母親只是把天竺鼠輕輕放進原本用來裝軟糖的鐵桶裡(母親說:籠子留下來,
以後還用得到),要我跟弟弟找到一個願意收養牠的人。說完,把我和弟弟帶出家門。
我記得自己當時按下電梯,等待螢幕顯示的數字逐漸靠近我們所在的樓層。
數字逐漸攀升,那於我而言,卻是一種靜默而沉痛的倒數。可以的話,我希望眼
前的門永遠不會打開。
但我們依舊提著鐵桶,走進那個燦亮狹小的空間。電梯盛裝著我們,而鐵桶
盛裝著天竺鼠。我看著牠,不知道此刻的牠是否感到擁擠。即使牠正受困,牠的
毛髮依舊在燈光下,閃爍得像一顆鬆軟的星球。
社區大樓的中庭,我和弟弟將手中的鐵桶放下。重量消失的瞬間,我感覺自
己已經親手丟棄了什麼。
早晨的中庭鮮少有人經過,就算有,也多半是西裝革履,腳步像要切開沿途
空氣的上班族。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攔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問他們:「不好意
思,請問你願意收養天竺鼠嗎?不好意思......」
弟弟問我:我們要不要把牠藏起來,然後我們偷偷養牠?
弟弟指著一旁的矮樹叢。而當時的我甚至認真思索起這個過於天真的提議。
我再度想像,並且在心中對天竺鼠說:不要害怕喔,以後你就乖乖待在這裡,我
們會每天偷紅蘿蔔來給你吃,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玩,那個地方
可能會有好多金黃色的草跟白色的雲,躺在上面就好像躺在你身上一樣。我們可
以在那個地方,一起躲在彼此的擁抱裡面。
那是年幼的我,所能想到最美好的流浪。
想像之間,一個年齡看上去與弟弟相仿的小女孩走了過來,我們互望了許久,
最後我才招手請她過來。
「妳看。」我試著開口,覺得聲音乾燥而疼痛。
「這是什麼啊。」女孩說,語氣是澄澈的好奇。
「天竺鼠,妳看是不是很可愛?」我說:「妳要不要帶回家養?」
女孩顯得猶豫。這個年齡無論做些什麼,都勢必要經過家長同意的。然而現
在女孩的父母不在,而天竺鼠抬頭望向女孩時,女孩的目光立刻被微光的想望佔
據了。我不知道女孩是否在天竺鼠的眼中,看見了跟我相同的風景。當下我只感
到不動聲色的難受。
忘了是怎麼說服女孩的,但最後,我跟弟弟目送女孩提著鐵桶,走進別棟樓
的另一座電梯中。臨行前,我和弟弟好像也只草率地跟天竺鼠道別。
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了。而我終究沒有想到天竺鼠的名字。
然而天竺鼠漆黑明亮的雙眼,始終像一對衛星那樣在記憶中徘徊。那裡面依
舊裝有我想像中的稻穗與雪原,與我所期待的那個明亮微涼的房間、共同打造的
擁抱。不知道牠是否真的被當時的女孩豢養了?又或者轉手至下一場流浪?
而天竺鼠眼中,那股流浪的光,終有一天會熄滅嗎?
〈流浪的雙眼〉
這是一則關於遺棄的故事:在某個燥熱,光線卻彷彿冬季般冷漠的早晨,我
和弟弟合力棄養一隻天竺鼠。
天竺鼠是在大賣場盡頭的寵物店遇見的。此前,關於家中的寵物,我僅有的
記憶是養在混濁的水中,終日泅游不曾闔眼的孔雀魚。我甚至懷疑牠們真的是寵
物,牠們的缸中似乎是另一個世界,隔著水望進去,我看見牠們往兩側游,一邊
眼睛卻一直向著我,我無法從中讀出任何思緒。牠們的存在,只令我想起晚餐時
以蒜瓣爆炒的吻仔魚。投注更多的情感,也只顯得累贅。
寵物店裡的那些彷彿才是真的寵物,一走進店裡,小小的刺蝟、倉鼠或巴西
龜,同時用小小的雙眼看向你。那些眼神好像牠們都已經流浪許久,好像把自己
經歷的所有時光,打磨成一對惹人憐愛的眼睛,時刻等待被誰所豢養,共同進入
一個溫暖的家。我猜想,人們與寵物的關係,往往是透過這樣的幻覺所起的。
然而當時的我,幾乎害怕回望那些小小的動物。那時我約莫八歲,已經模模
糊糊感覺到,自己的好奇心有時也令人恐懼。就像第一次拿放大鏡與陽光燒掉紙
片,就不由自主想點燃自己的手;就像偶爾把公園的蝴蝶籠進掌心,就下意識想
折斷那對閃爍的翅膀。倘若我真的擁有了那些小小的生命,我或許會成為一個以
掐死倉鼠,或拔下刺蝟的刺為樂的孩子。
大一點的動物更令我安心,例如貓,或狗,因為我更害怕被牠們所傷。
或許礙於空間狹仄,這間寄居於大賣場一角的寵物店沒有貓狗,體型最大的
只有迷你兔。我總是一邊看著牠們蹙動鼻頭的模樣,一邊央求母親買回家養。
「不行,」母親說:「牠們太會吃,我們家養不起。」
每次造訪寵物店,都在這樣的對話中收場。我並不特別悲傷,因為心底也知
道自己並不真的想要一隻迷你兔,或者刺蝟。
直到後來,又一次光顧那間寵物店,我發現兔籠旁邊多出另一個籠子,裡頭
幾隻體型相仿的動物蠢動著。一開始我以為不過是另一種兔子,但當我從牠們的
臉孔,看見近似倉鼠的輪廓時,我忍不住抽了口氣。
「這是天竺鼠,」寵物店的店員湊上來,以帶點甜膩的熱切語氣說:「弟弟
你看,是不是很可愛?」
我無法回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一隻天竺鼠。牠的毛髮就像柔軟的稻穗與雪
原,不可思議地安放在同一個軀體,隨著呼吸而顫動。而牠的眼神就像所有寵物
店中待主的同類,是一對渴望著愛的、流浪多時的黑洞。從中,我看見自己和牠,
在一個有冷氣與陽光的房間,共同蜷縮於一個擁抱。
啊,我需要牠。我需要這份幻覺。
我此生不曾激烈地向我母親索求什麼,但那次我是真的打算要是母親不帶走
牠,我就會在賣場都熄燈後,跟牠一起窩在彼此眼睛的黑暗裡。母親終於妥協,
遞出鈔票的瞬間,母親的手沒有顫抖,但指節帶點疼痛的意味。
我和弟弟合力拎著籠子上車,讓牠坐在我們之間。在我們所住的城市,那天
不過是一個尋常明亮的夜晚。然而車子每駛過一盞路燈,籠中的天竺鼠全身毛髮
也就依次點亮。我一面看著,一面思索要為牠取怎樣的名字。無論如何,我想必
須是個明亮的名字。
二十分鐘的車程像能永恆地延續下去。終於抵達家中,我立刻替牠打開籠門,
任牠以細小的手爪攀上我的身體。如此柔軟而溫暖的生命。當我極近的凝視著牠,
就彷彿看見異地的景色。我想像著未來,未來我們將擁有彼此的陪伴。我們可以
長久望著彼此幽黑的雙眼,直到被我們的倒影所填滿。我們可以。
玩到後來,到了我和弟弟該睡覺的時間了(小學期間,家裡規定小孩子的熄
燈時間是九點),我跟母親說天竺鼠恐怕還沒吃晚飯,母親於是從冰箱的蔬果室
中撈出一條紅蘿蔔,放進籠中。我們從旁觀看,天竺鼠快速而猛烈的啃咬著,脆
裂和咀嚼的聲音不曾停歇。五分鐘後,紅蘿蔔已經從牠手裡消失。
當下所有人心中都是愕然的,甚至連我亦是,原先那些相伴的美夢,就在啃
食的聲響中,被鑿出微小的裂痕。
後來這樣的夢甚至來不及粉碎,母親就只說:「沒辦法,養不起,明天把牠送給別人。」
我立刻哽咽著反抗了起來(年幼的我已經被灌輸不可輕易哭泣的觀念),但
比起先前在賣場時的請求,顯得虛弱得多。最後母親也並不妥協,只是說了一句:
「我再考慮。」然後將我和弟弟趕回房間,我回望牠一眼,天竺鼠似乎沒有神情
可言,只是嘴裡依舊嚼動著。
幽暗的房裡,弟弟只是重複著啜泣,而我不曾闔眼,藉著弟弟的哭聲想像天
竺鼠的哭聲。天竺鼠也會哭嗎?對於自己即將遭到遺棄的命運,牠也會感到悲傷嗎?
隔天早晨,我靜靜走到母親面前,以自己的沉默,作為對母親最後的哀求。
而母親只是把天竺鼠輕輕放進原本用來裝軟糖的鐵桶裡(母親說:籠子留下來,
以後還用得到),要我跟弟弟找到一個願意收養牠的人。說完,把我和弟弟帶出家門。
我記得自己當時按下電梯,等待螢幕顯示的數字逐漸靠近我們所在的樓層。
數字逐漸攀升,那於我而言,卻是一種靜默而沉痛的倒數。可以的話,我希望眼
前的門永遠不會打開。
但我們依舊提著鐵桶,走進那個燦亮狹小的空間。電梯盛裝著我們,而鐵桶
盛裝著天竺鼠。我看著牠,不知道此刻的牠是否感到擁擠。即使牠正受困,牠的
毛髮依舊在燈光下,閃爍得像一顆鬆軟的星球。
社區大樓的中庭,我和弟弟將手中的鐵桶放下。重量消失的瞬間,我感覺自
己已經親手丟棄了什麼。
早晨的中庭鮮少有人經過,就算有,也多半是西裝革履,腳步像要切開沿途
空氣的上班族。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攔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問他們:「不好意
思,請問你願意收養天竺鼠嗎?不好意思......」
弟弟問我:我們要不要把牠藏起來,然後我們偷偷養牠?
弟弟指著一旁的矮樹叢。而當時的我甚至認真思索起這個過於天真的提議。
我再度想像,並且在心中對天竺鼠說:不要害怕喔,以後你就乖乖待在這裡,我
們會每天偷紅蘿蔔來給你吃,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玩,那個地方
可能會有好多金黃色的草跟白色的雲,躺在上面就好像躺在你身上一樣。我們可
以在那個地方,一起躲在彼此的擁抱裡面。
那是年幼的我,所能想到最美好的流浪。
想像之間,一個年齡看上去與弟弟相仿的小女孩走了過來,我們互望了許久,
最後我才招手請她過來。
「妳看。」我試著開口,覺得聲音乾燥而疼痛。
「這是什麼啊。」女孩說,語氣是澄澈的好奇。
「天竺鼠,妳看是不是很可愛?」我說:「妳要不要帶回家養?」
女孩顯得猶豫。這個年齡無論做些什麼,都勢必要經過家長同意的。然而現
在女孩的父母不在,而天竺鼠抬頭望向女孩時,女孩的目光立刻被微光的想望佔
據了。我不知道女孩是否在天竺鼠的眼中,看見了跟我相同的風景。當下我只感
到不動聲色的難受。
忘了是怎麼說服女孩的,但最後,我跟弟弟目送女孩提著鐵桶,走進別棟樓
的另一座電梯中。臨行前,我和弟弟好像也只草率地跟天竺鼠道別。
後來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孩了。而我終究沒有想到天竺鼠的名字。
然而天竺鼠漆黑明亮的雙眼,始終像一對衛星那樣在記憶中徘徊。那裡面依
舊裝有我想像中的稻穗與雪原,與我所期待的那個明亮微涼的房間、共同打造的
擁抱。不知道牠是否真的被當時的女孩豢養了?又或者轉手至下一場流浪?
而天竺鼠眼中,那股流浪的光,終有一天會熄滅嗎?
佳作 國際企業學系四年級 董怡妙 <蝴蝶>
〈蝴蝶〉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好幾隻蝴蝶,唯獨卻抓不到我想抓住的那隻白色蝴蝶。
牠飛呀飛,就這樣從我視線中飛走。
台中市的早晨是繁忙的,有不想錯過紅燈轉綠燈瞬間的機車、汽車和公車。
在我去實習的路上,到公車站有七分鐘的路程。我從不敢慢下來走,一來生怕拖
累這城市快速的節奏,二來前天晚上總是眷戀夜晚的寧靜而忘記應該睡覺的時間,
導致鬧鈴成為夢中的伴奏,每每都在夢與清醒之中迎來一天的開始。致使我恍惚
的準備好到可以出門時,只剩五分鐘的時間留給我走到公車站,所以我總是會小
跑步的過去。而熬夜加上沒吃早餐的快走會令我想乾嘔, 好不容易到了公車站
時,發現公車比預定到達的時間慢了三分鐘,就會突然有種忙裡偷閒,可以休息
一下的小確幸。
公車站後方有茂密的灌木叢,而不遠處一棵大樹朝著公車站的方向長了過來,
以至於起風時,落葉會紛紛地落在等車人的身旁,把特別落進了平凡的早晨,所
以我總是喜歡朝空中的方向看著它們。忽地,一隻白色翅膀的蝴蝶飛入了我的視
線,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就如昨晚那隻我抓不到的蝴蝶一樣的潔白,飛舞的路線
是那麼不可預測。最後,它輕輕地降落在有一頭淡棕色秀髮女生的肩上,她背對
著我,我看著早晨柔和的陽光灑落在她的秀髮上,散發出她的高雅,也令我想起了 Y。
Y 是我小學的少數的好友,她天生淡棕色的秀髮襯托了在陽光下白如雪的膚
色,清澈的棕色眼睛凝結了時光的荏苒,而她散發出的清冷氣質宛如樹梢上未融
化的積雪,冷冷清清的,就如她給陌生人的印象,是高雅的。
但認識之後,會發現 Y 跟朋友在一起時和她清冷的形象絕然不同,她會帶
著我到學校後方的涼亭探索別人沒發現的秘密基地。我們會在短短的下課時間飛
奔過去,只為坐在那裡指著天上的雲,說哪些雲像小女孩,哪些雲娃娃熊或白馬。
或是在暗中觀察來涼亭的其他同學在玩什麼遊戲,有時候太忘我就會忘了回教室
的時間,因為涼亭離教室很遠,無法清楚地聽到鐘響。
有次我們又忘了準時回教室時,正好被老師逮個正著,因為老師剛好要發回
之前的作業,我們就被老師罰站在教室的後頭。那份作業是要畫出我們未來的樣
子,Y 畫了她在跳舞的模樣,跟我預料中的一樣,她很擅長跳舞,可以把那時候
普遍跳起來很難看的健康操跳出獨特的優雅,而且我知道她在準備考舞導班。「我
突然想到,你去考舞導班的話,我們之後就算讀同一國中一定沒辦法再同班了!」
我有點失望地說。國小時的我,雖然內心想祝福自己的好友達成心願,但還是沒
辦法隱藏住知道自己無法再與好友時常待在一起的失落感。「不會啦,你跟我一
起考不就好了。」Y 勾著我的手說。「我不會跳舞。」我捏著她的鼻子,想讓她
不要繼續說下去。「那你畫了甚麼?」因被我捏著鼻子,她帶著鼻音問我。「我畫
了一個在跑步的運動員,旁邊還畫了幾隻蝴蝶,因為不知道要畫什麼把旁邊的空
間填滿,你可以當其中一隻。」我指著畫說。那時的我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只因
大隊接力跑最後一棒就覺得自己可以這麼一直跑下去。「快點,你趕快選一隻。」
「那我選白色的那隻。」因為 Y,連罰站也變得有趣。
之後我們雖然上了同一所國中,但我們因在不同的班級都各自有了新朋友。
在那時我們兩個沒有手機,也沒有社交軟體,我們大約在開學後一個月後 就沒
有聊過天了。母親問起我還跟國小的同學有沒有聯繫時,我答道沒有,而後就從
母親的口氣中聽出了詫異。「我的國小同學到現在還連絡,我們還會一起去喝下
午茶,朋友也可以久久連絡一次保持感情。」「知道啦。」我答道,隔天到學校
時,雖然有記得這件事,但不知怎麼地,我突然覺得不知道過去要和 Y 說些甚
麼,只是打個招呼也很奇怪。之後就被班上的同學拉去合作社買飲料來喝,這件
事就如走廊上的落葉,隨風而去的被遺忘了。
記得在國二一次跑操場時,跑到上氣不接下氣,還連帶全身發抖,嚇的同學
趕緊扶我去保健室。我放空的在保健室躺了一個下午,就這麼盯著白花花的天花
板,在這個安靜到令人不敢放鬆空間調整自己的呼吸。之後每每跑步時都提心吊
膽,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回到保健室,無法放心的自由奔跑。從前我總是用盡
全力地奔向終點,並享受那份用盡全力後的疲憊,那份無拘無束不知在何時悄悄的離我而去。
上高中後,我得知我考上的學校也有舞導班,好奇與忐忑便在心中蔓延開來,
「她該不會也在這裡吧?」我心想。趁著剛開學,還沒有新朋友會黏著我的時候,
我偷偷的在下課時間過去確認。我不自覺地加快我的步伐,一路小跑步到特殊班
的位置。到他們教室的門口時,我緊張的停下,心跳聲大的蓋過周遭吵鬧的聲音,
不知是快速奔跑的緣故,還是緊張的關係。「撲通、撲通」,我清清楚楚地聽到那
份忐忑。我悄悄站在後門處朝教室裡頭望了一眼,不超過五秒,就在都梳著馬尾
且沒有瀏海的人群中,找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慌張地退後了好幾步,深怕
她一個回頭發現了異樣。
而後我們不經意地在學校的走廊相遇,我們卻沒互相打招呼。我用餘光似乎
看到她轉過頭來看了我一下,我卻不知怎麼地,決定忽略這個或許能重新和她說
話的機會,假裝沒看到的走掉。
直到某天,新班級大家比較熟洛後,互相聊起彼此過去的各種事情。那時正
逢校內的啦啦隊比賽,沿著這個話題我被問起之前的朋友當中有沒有很會跳舞的。
那瞬間,恍惚地,與她相處的時光翩翩的在我腦海中、心頭上拂過,那感覺是那
麼的鮮明,卻又快速的消失,然後我回答道。 「沒有,我沒有交過會跳舞的朋友。」
刺耳的喇叭聲打破我的回憶,也讓我注意到公車的到來,我急忙地舉起手並
揮舞我手中的悠遊卡,怕公車司機沒看見我而錯過了唯一在這個時段可以到公司的班車。
一聲煞車聲和連帶公車門打開的氣音後,我匆匆的躍上公車,這個司機每次
都會在我還沒感應悠遊卡前就快速的起步,讓我差點跌倒。我在移動的公車上搖
晃的找了個窗邊的位子坐下,轉頭看向窗外,瞄見那頭淡棕色秀髮的女生還在那
裡。一陣驚覺從心中攀藤上來,剛剛那位女生,該不會就是 Y 吧? 我心想,多
年沒見,那相似的身影,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但公車已駛離原有的地方,我想
再回去確認已經來不及了。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了心頭,我們好像一直離對方
很近,卻沒再往對方身邊靠進一步,或是錯過。自從國小畢業後,Y 在我的回憶
裡,總是突然的、溫和的出現,卻難以讓人不去注意,像隻在繁忙的城市裡,悄
悄飛過眼前的蝴蝶般。
沒在夢裡的時候,我也錯過抓住那隻蝴蝶的機會。
〈蝴蝶〉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好幾隻蝴蝶,唯獨卻抓不到我想抓住的那隻白色蝴蝶。
牠飛呀飛,就這樣從我視線中飛走。
台中市的早晨是繁忙的,有不想錯過紅燈轉綠燈瞬間的機車、汽車和公車。
在我去實習的路上,到公車站有七分鐘的路程。我從不敢慢下來走,一來生怕拖
累這城市快速的節奏,二來前天晚上總是眷戀夜晚的寧靜而忘記應該睡覺的時間,
導致鬧鈴成為夢中的伴奏,每每都在夢與清醒之中迎來一天的開始。致使我恍惚
的準備好到可以出門時,只剩五分鐘的時間留給我走到公車站,所以我總是會小
跑步的過去。而熬夜加上沒吃早餐的快走會令我想乾嘔, 好不容易到了公車站
時,發現公車比預定到達的時間慢了三分鐘,就會突然有種忙裡偷閒,可以休息
一下的小確幸。
公車站後方有茂密的灌木叢,而不遠處一棵大樹朝著公車站的方向長了過來,
以至於起風時,落葉會紛紛地落在等車人的身旁,把特別落進了平凡的早晨,所
以我總是喜歡朝空中的方向看著它們。忽地,一隻白色翅膀的蝴蝶飛入了我的視
線,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就如昨晚那隻我抓不到的蝴蝶一樣的潔白,飛舞的路線
是那麼不可預測。最後,它輕輕地降落在有一頭淡棕色秀髮女生的肩上,她背對
著我,我看著早晨柔和的陽光灑落在她的秀髮上,散發出她的高雅,也令我想起了 Y。
Y 是我小學的少數的好友,她天生淡棕色的秀髮襯托了在陽光下白如雪的膚
色,清澈的棕色眼睛凝結了時光的荏苒,而她散發出的清冷氣質宛如樹梢上未融
化的積雪,冷冷清清的,就如她給陌生人的印象,是高雅的。
但認識之後,會發現 Y 跟朋友在一起時和她清冷的形象絕然不同,她會帶
著我到學校後方的涼亭探索別人沒發現的秘密基地。我們會在短短的下課時間飛
奔過去,只為坐在那裡指著天上的雲,說哪些雲像小女孩,哪些雲娃娃熊或白馬。
或是在暗中觀察來涼亭的其他同學在玩什麼遊戲,有時候太忘我就會忘了回教室
的時間,因為涼亭離教室很遠,無法清楚地聽到鐘響。
有次我們又忘了準時回教室時,正好被老師逮個正著,因為老師剛好要發回
之前的作業,我們就被老師罰站在教室的後頭。那份作業是要畫出我們未來的樣
子,Y 畫了她在跳舞的模樣,跟我預料中的一樣,她很擅長跳舞,可以把那時候
普遍跳起來很難看的健康操跳出獨特的優雅,而且我知道她在準備考舞導班。「我
突然想到,你去考舞導班的話,我們之後就算讀同一國中一定沒辦法再同班了!」
我有點失望地說。國小時的我,雖然內心想祝福自己的好友達成心願,但還是沒
辦法隱藏住知道自己無法再與好友時常待在一起的失落感。「不會啦,你跟我一
起考不就好了。」Y 勾著我的手說。「我不會跳舞。」我捏著她的鼻子,想讓她
不要繼續說下去。「那你畫了甚麼?」因被我捏著鼻子,她帶著鼻音問我。「我畫
了一個在跑步的運動員,旁邊還畫了幾隻蝴蝶,因為不知道要畫什麼把旁邊的空
間填滿,你可以當其中一隻。」我指著畫說。那時的我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只因
大隊接力跑最後一棒就覺得自己可以這麼一直跑下去。「快點,你趕快選一隻。」
「那我選白色的那隻。」因為 Y,連罰站也變得有趣。
之後我們雖然上了同一所國中,但我們因在不同的班級都各自有了新朋友。
在那時我們兩個沒有手機,也沒有社交軟體,我們大約在開學後一個月後 就沒
有聊過天了。母親問起我還跟國小的同學有沒有聯繫時,我答道沒有,而後就從
母親的口氣中聽出了詫異。「我的國小同學到現在還連絡,我們還會一起去喝下
午茶,朋友也可以久久連絡一次保持感情。」「知道啦。」我答道,隔天到學校
時,雖然有記得這件事,但不知怎麼地,我突然覺得不知道過去要和 Y 說些甚
麼,只是打個招呼也很奇怪。之後就被班上的同學拉去合作社買飲料來喝,這件
事就如走廊上的落葉,隨風而去的被遺忘了。
記得在國二一次跑操場時,跑到上氣不接下氣,還連帶全身發抖,嚇的同學
趕緊扶我去保健室。我放空的在保健室躺了一個下午,就這麼盯著白花花的天花
板,在這個安靜到令人不敢放鬆空間調整自己的呼吸。之後每每跑步時都提心吊
膽,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回到保健室,無法放心的自由奔跑。從前我總是用盡
全力地奔向終點,並享受那份用盡全力後的疲憊,那份無拘無束不知在何時悄悄的離我而去。
上高中後,我得知我考上的學校也有舞導班,好奇與忐忑便在心中蔓延開來,
「她該不會也在這裡吧?」我心想。趁著剛開學,還沒有新朋友會黏著我的時候,
我偷偷的在下課時間過去確認。我不自覺地加快我的步伐,一路小跑步到特殊班
的位置。到他們教室的門口時,我緊張的停下,心跳聲大的蓋過周遭吵鬧的聲音,
不知是快速奔跑的緣故,還是緊張的關係。「撲通、撲通」,我清清楚楚地聽到那
份忐忑。我悄悄站在後門處朝教室裡頭望了一眼,不超過五秒,就在都梳著馬尾
且沒有瀏海的人群中,找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慌張地退後了好幾步,深怕
她一個回頭發現了異樣。
而後我們不經意地在學校的走廊相遇,我們卻沒互相打招呼。我用餘光似乎
看到她轉過頭來看了我一下,我卻不知怎麼地,決定忽略這個或許能重新和她說
話的機會,假裝沒看到的走掉。
直到某天,新班級大家比較熟洛後,互相聊起彼此過去的各種事情。那時正
逢校內的啦啦隊比賽,沿著這個話題我被問起之前的朋友當中有沒有很會跳舞的。
那瞬間,恍惚地,與她相處的時光翩翩的在我腦海中、心頭上拂過,那感覺是那
麼的鮮明,卻又快速的消失,然後我回答道。 「沒有,我沒有交過會跳舞的朋友。」
刺耳的喇叭聲打破我的回憶,也讓我注意到公車的到來,我急忙地舉起手並
揮舞我手中的悠遊卡,怕公車司機沒看見我而錯過了唯一在這個時段可以到公司的班車。
一聲煞車聲和連帶公車門打開的氣音後,我匆匆的躍上公車,這個司機每次
都會在我還沒感應悠遊卡前就快速的起步,讓我差點跌倒。我在移動的公車上搖
晃的找了個窗邊的位子坐下,轉頭看向窗外,瞄見那頭淡棕色秀髮的女生還在那
裡。一陣驚覺從心中攀藤上來,剛剛那位女生,該不會就是 Y 吧? 我心想,多
年沒見,那相似的身影,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但公車已駛離原有的地方,我想
再回去確認已經來不及了。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了心頭,我們好像一直離對方
很近,卻沒再往對方身邊靠進一步,或是錯過。自從國小畢業後,Y 在我的回憶
裡,總是突然的、溫和的出現,卻難以讓人不去注意,像隻在繁忙的城市裡,悄
悄飛過眼前的蝴蝶般。
沒在夢裡的時候,我也錯過抓住那隻蝴蝶的機會。
佳作 特殊教育學系四年級 許雅筑 <理想家庭計畫書>
〈理想家庭計畫書〉
翻過舊黃紙頁,濃墨呈在上頭地,或真或假,或喜或悲,皆是才子佳人堅貞
相愛的慟人故事,雖然總是悲劇。就如孔雀東南飛,焦仲卿與劉蘭芝因封建種種
制度,被百般刁難,在蘭芝被迫與太守結婚的艱苦環境下,兩人卻依然含笑約定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出嫁那日,雙雙命赴黃泉。也如耳熟
人詳的織女牛郎故事,人間的牛郎與天庭的織女相愛,卻因身分懸殊只能在七夕
見面,兩人腳踏鵲橋相擁對方,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啊,卻是一生不願捨棄的人。
故事雖是悲劇,卻處處含著動人的美。他們皆為愛爭取過,奈何世事涼薄,容不
下兩人的身分差距,就只能殉情,帶著對愛人最深的依戀,攜手同歸,在我看來,
這不是天底下最美的事麼?
我的理想中,我想得到如同這樣能為千古絕唱的淒美愛情,如要我付出一條
命,又有甚麼不行。但是,在如今講求快速的社會中,在愛情的世界,不只快,
還加雜了更多的自私。像是台灣的離婚率年年極高,在世界占前幾名穩高不下。
因父母的離異,單親子女數量一年年的增加,像是我,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有
人問說,單親家庭對我打擊大嗎?我笑著回 答:「當然大。」在學校方面,同學
都在講媽媽的好時,我卻無一能說,只能乾笑帶過。老師 問我家庭問題時,回
答時我裝作無事發生,眼淚卻潰堤不止。朋友方面,看著同學母女間親 暱的舉
止,心裡好羨慕同學。雖然生活中缺少了一塊陪伴,但心理方面著實也給我極大
磨練,我面對很多事都能夠處變不驚。但面對愛情及家庭,我的標準也更嚴苛。
相愛是基本標配,我要求伴侶要懂得「距離」。這幾三方面是處於單親家庭中
使我學會的事,是常人很難接觸到的。
雖然我無法抉擇我的出生家庭,但是我可以畫出自己理想家庭的美好藍圖。
在我心中的理想家庭中,分為了三大部分:夫妻兩人是第一部分,兩人之間,就
一字:「愛。」古詩《上邪》絕對能完整表達出我對愛的期盼:「上邪,我欲與君
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
絕!」這樣磅礡而震撼的愛,正是我願付出所有去成就的美。第二部分是親子之
間,在我原生家庭中,我發現大人會低估他們所謂小孩的察覺能力以及成熟度,
隱瞞了小孩應好好認知的部分。我的理想家庭藍圖中,我不會視小孩不懂世事,
會告知孩子該知道的資訊,訓練其別於一般人看事情的角度。第三部分是環境,
假設無孩,買一處清幽的微舊雙層小木屋自行裝修。平日上班,假日待家,兩人
一貓坐於庭院,明亮而淡黃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灑在幾人頭上,茶煙裊裊入雲,微
風吹書捲,這樣的藍圖,豈不美哉?
當然,理想藍圖終究只是想像,離達到目標仍差距甚遠。但為了能一步步踏
向我們所想像的目標,必須付出種種代價才能前進。然而有些事情是不可或缺的:
第一是金錢,沒有金 錢,甚至連找到伴侶都是有困難的。就算找到伴侶,沒有
穩定金錢來源,也很難為自己理想的環境前進。再來是意志力,常有人因在途中
過於辛苦而放棄。像是為了買房子,要與伴侶省吃儉用,如果有了孩子和寵物,
連省吃儉用的錢都會透支。如果沒有堅強的意志力,容易失了初心或是放棄追尋
夢想。接著是努力,自己不努力,難道任何事情只交給伴侶嗎?工作、照顧、生
活種種,自己不努力與伴侶維持,伴侶也會心力交瘁而放棄。最後,也是最重要
的一點,是愛。相愛的兩個人會有滿滿的動力為了兩人的約定一同扶持前進。也
許艱辛、也許刻苦,但能夠互相安慰受傷的身心靈,那樣的愛,是最美麗且閃耀的。
仔細瞧著舊紙上墨筆勾勒出字句的戲本,穿過窗簾的細碎殘陽鋪於書上。我
想,也許戲曲總是悲情,但不也盡量造出了圓滿結局。如雙雙化蝶戲遊人間的梁
山伯與祝英台,又如被迫分開的牛郎織女,就算萬般險惡,他們依舊能在七夕相
聚。孤苦的生命短暫,如能為了自己的理想拚搏一把,讓我的人生畫紙繪上燦爛
煙花,那我此生也不虛行了。
〈理想家庭計畫書〉
翻過舊黃紙頁,濃墨呈在上頭地,或真或假,或喜或悲,皆是才子佳人堅貞
相愛的慟人故事,雖然總是悲劇。就如孔雀東南飛,焦仲卿與劉蘭芝因封建種種
制度,被百般刁難,在蘭芝被迫與太守結婚的艱苦環境下,兩人卻依然含笑約定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出嫁那日,雙雙命赴黃泉。也如耳熟
人詳的織女牛郎故事,人間的牛郎與天庭的織女相愛,卻因身分懸殊只能在七夕
見面,兩人腳踏鵲橋相擁對方,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啊,卻是一生不願捨棄的人。
故事雖是悲劇,卻處處含著動人的美。他們皆為愛爭取過,奈何世事涼薄,容不
下兩人的身分差距,就只能殉情,帶著對愛人最深的依戀,攜手同歸,在我看來,
這不是天底下最美的事麼?
我的理想中,我想得到如同這樣能為千古絕唱的淒美愛情,如要我付出一條
命,又有甚麼不行。但是,在如今講求快速的社會中,在愛情的世界,不只快,
還加雜了更多的自私。像是台灣的離婚率年年極高,在世界占前幾名穩高不下。
因父母的離異,單親子女數量一年年的增加,像是我,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有
人問說,單親家庭對我打擊大嗎?我笑著回 答:「當然大。」在學校方面,同學
都在講媽媽的好時,我卻無一能說,只能乾笑帶過。老師 問我家庭問題時,回
答時我裝作無事發生,眼淚卻潰堤不止。朋友方面,看著同學母女間親 暱的舉
止,心裡好羨慕同學。雖然生活中缺少了一塊陪伴,但心理方面著實也給我極大
磨練,我面對很多事都能夠處變不驚。但面對愛情及家庭,我的標準也更嚴苛。
相愛是基本標配,我要求伴侶要懂得「距離」。這幾三方面是處於單親家庭中
使我學會的事,是常人很難接觸到的。
雖然我無法抉擇我的出生家庭,但是我可以畫出自己理想家庭的美好藍圖。
在我心中的理想家庭中,分為了三大部分:夫妻兩人是第一部分,兩人之間,就
一字:「愛。」古詩《上邪》絕對能完整表達出我對愛的期盼:「上邪,我欲與君
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
絕!」這樣磅礡而震撼的愛,正是我願付出所有去成就的美。第二部分是親子之
間,在我原生家庭中,我發現大人會低估他們所謂小孩的察覺能力以及成熟度,
隱瞞了小孩應好好認知的部分。我的理想家庭藍圖中,我不會視小孩不懂世事,
會告知孩子該知道的資訊,訓練其別於一般人看事情的角度。第三部分是環境,
假設無孩,買一處清幽的微舊雙層小木屋自行裝修。平日上班,假日待家,兩人
一貓坐於庭院,明亮而淡黃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灑在幾人頭上,茶煙裊裊入雲,微
風吹書捲,這樣的藍圖,豈不美哉?
當然,理想藍圖終究只是想像,離達到目標仍差距甚遠。但為了能一步步踏
向我們所想像的目標,必須付出種種代價才能前進。然而有些事情是不可或缺的:
第一是金錢,沒有金 錢,甚至連找到伴侶都是有困難的。就算找到伴侶,沒有
穩定金錢來源,也很難為自己理想的環境前進。再來是意志力,常有人因在途中
過於辛苦而放棄。像是為了買房子,要與伴侶省吃儉用,如果有了孩子和寵物,
連省吃儉用的錢都會透支。如果沒有堅強的意志力,容易失了初心或是放棄追尋
夢想。接著是努力,自己不努力,難道任何事情只交給伴侶嗎?工作、照顧、生
活種種,自己不努力與伴侶維持,伴侶也會心力交瘁而放棄。最後,也是最重要
的一點,是愛。相愛的兩個人會有滿滿的動力為了兩人的約定一同扶持前進。也
許艱辛、也許刻苦,但能夠互相安慰受傷的身心靈,那樣的愛,是最美麗且閃耀的。
仔細瞧著舊紙上墨筆勾勒出字句的戲本,穿過窗簾的細碎殘陽鋪於書上。我
想,也許戲曲總是悲情,但不也盡量造出了圓滿結局。如雙雙化蝶戲遊人間的梁
山伯與祝英台,又如被迫分開的牛郎織女,就算萬般險惡,他們依舊能在七夕相
聚。孤苦的生命短暫,如能為了自己的理想拚搏一把,讓我的人生畫紙繪上燦爛
煙花,那我此生也不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