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年紀大了之後,還是會像孩子一樣,渴望著下雨天。
集訓前對著家人做離家前的問候,希望他們能來看我的比賽,一場也好,他們從沒看過我打球。
那幾天的比賽,是少年棒球的最後幾場比賽,但天氣總是陰晴不定,小雨、暴雨,大概是因為春天的緣故。
一路晉級到了決賽,可是場上總是佈滿著積水,場邊的座位濕濕冷冷的,到了傍晚還會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燈火,休息室的空氣令人窒息,教練每天用他沙啞帶點原住民腔的嗓音,說著比賽要注意的事情。
「為什麼不來看我比賽呢?已經到了最後一場了......」睡前反覆不定的想著
決賽當天,還是一樣飄著雨,身體因為雨水而沉重了許多,豆粒般大小的雨滴無情的滴在小小的身軀上,帽沿總是滴著水,不論甩了幾次,令人厭煩。
觀眾台上多了許多身影,或許是來幫他們的孩子加油的吧,當然也有像我這種家人沒辦法到的。即便如此,比賽中我的餘光還是不斷的向觀眾台上盼望,期盼能在上面找到熟悉的身影。
隨著比賽的進行,或許是感受到了我們的厭煩,又或許是同情在場上的我們,陽光微微地從雲層中透出,觀眾台上的吶喊聲也越來越激烈,但我的手腳卻越來越使不上力,空氣也冷的越來越直接。
「七號,輪到你打擊了,二、三壘有人,打出安打就追平了」教練慎重地說著,而我只是點點頭
今天還是一樣,沒有人會來幫我加油。
我茫然的走向打擊區,不帶著任何一點的希望,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剎,輕輕的,淡淡的說著我的名字,我認得這聲音,認得這樣佝僂的身影,小小的手彷彿被緊握似的,多了一點溫度,腳步也不再那麼沉重。
為什麼記得的都只是一剎?為什麼只是一場比賽,卻讓我終身難忘。隨著球棒輕脆的擊球聲,我恍惚地從打擊區上起跑,時間彷彿凍結了,全世界的目光都關注在那顆球上,球就這樣飛過了全壘打牆,等我回過神後,我已經繞過二壘壘包,而隊友都已經準備好贏球的瘋狂,但我的目光卻不停在尋找那在熟悉不過的身影。
然而卻再也找不到了,春雨在比賽結束後又開始落了下來,可能去躲雨了,應該只是去躲雨了吧。
傍晚了,又開始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燈火。
賽後老師跟教練說了幾句話後,就把我帶走了,我問老師要帶我去哪,老師總是笑笑的不說話,車內的氣氛卻很沉重,彷彿有什麼即將失去,隨著熟悉的景色,我漸漸得懂了。
也是,重病的人怎麼能沒有醫護人員陪伴,輕鬆的坐在球場上看球,還有力氣講出讓我聽得到的聲量,爺爺走了,走的讓我忘不了,原本眼裡藏著滾燙的淚水,在距離他不到幾步的地方,全部、沒有遺漏的滾了下來,室外的雨透過層層的水泥牆,濺到我小小的眼睛上,濺到了我的生命裡,而他只是靜靜的躺著。
於是,年紀大了之後,還是會像孩子一樣,渴望著下雨天,渴望著可以在站在球場上打球,因為我知道,永遠都會有一個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看著我打球,就像那天我遍尋不找他的身影,我卻可以感受到有一剎,他就陪在我身邊一樣。
而我也不希望,那天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我打球。